张起灵是可怜的。
张海客第一次见到现任张起灵，是在本家的训练场中。
那是个瘦瘦的孩子，即使是在本家的训练场里他都显得幼小。小小年纪一个人站在角落，不跟其他孩子玩，只是沉默发呆。张海客凭着自己从小就不消停的韧性跟那孩子搭话，对方却只是摇头不说话。
那时张海客还想，这孩子大约有毛病。
再见面已是十年之后，放野的人群中。
在一群刚满十五岁的孩子中，那个仍旧很瘦小，一看就不满十五岁的孩子引起了张海客的注意。他沉默寡言，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孩子的光彩。那时候他连正式的张家名字都没有。
张海客想，身上流有张家血统的这个孩子，无疑是可怜的。
在放野的途中，一种身为兄长的责任感让张海客一直在照顾这个孩子，甚至不惜跟自己的朋友翻脸。但很快他就发现，他之前的猜测错的离谱。这个孩子不仅能力超过所有人，智谋更是远超年龄。他的沉默反而是一种变相的伪装，平常对人冷脸爱理不睬纯粹是因为他腹黑。不显山不露水，这样才能在错综复杂的张家活的更久。
张海客想，这个孩子是聪明的。
张家的衰败自泗州张起灵死后已成为不可逆转的事实。而让张海客惊讶的是，本家竟然会选择让一个毫无背景的孩子成为新任的张起灵。看着那个冷漠的孩子一个人背负起所有责任所有担当，毅然决然的登上神坛，成为了张家最强大的工具。
张海客想，这个孩子是孤独的。
此后他们这一旁支远迁海外，直到数十年后，他再次见到了这个孩子。此时，站在他们面前的，已经是一个冷漠，强大，无人可以撼动的，充满神性的张起灵。他对他们承诺，有一个计划，将结束与汪家缠斗数百年的局面，还所有张家人自由。从此，张海客戴上了一个陌生人的面具，参与到这个恢弘计划中。
果然不负众望，张海客想，张起灵是强大的。
改变张海客想法的，是2013年那场颠覆人心的大雪。
那是张海客第一次察觉，张起灵的心就如同一块石头。冰冷，坚硬。他有他的野心，有他不可撼动的职责，他独自完成了那个【计划】的收尾。却让张海客第一次对这个如同弟弟般的孩子感到恐惧。
张起灵是无情的。
张起灵的计划成功了。汪家覆灭了，剩下的，就是张家再度恢复千年来的繁荣。
直到有一天，张家的这只领头狼再度失忆。当时所有张家人都没把这所谓的张家起灵人固有的失忆症当回事。只有张海客觉察到了，有什么改变了。
不，不是改变，而是一直潜伏着。
它就像一颗种子埋藏在张起灵的心底，随着时间发酵成长，最终顶破张起灵那颗布满裂痕的，顽石般的心脏，破土而出！
皆由张起灵的这次失忆，张海客看到了这个端坐神坛上的起灵人跌下凡尘的全部过程。
张起灵的失态，张起灵的彷徨，张起灵的悔恨，张起灵的无措与疯狂。
张起灵的计划成功了。只是连张起灵自己本人都不曾察觉。
他已经有了心。
【张起灵】
失忆的张起灵问了他一个最最简短，最最讽刺性的问题的。
他问：“吴邪呢？”
而张海客，只是充满悲怜的，对他施以最恶毒的嘲笑！
【张起灵有了心】
张海客认知里的，那个最聪明，最孤独，最强大，最无情的，曾端坐张家神坛上的男人，早就跌落凡尘——
【张起灵有了心，却不懂得如何去用】
张起灵是可怜的。
张海客这样觉得。
仅此而已。
——2016年1月《可怜之人》——